天之痕同人——露间梦逝(昭朔琰) | 心然_心然歌曲_心然照片_岁月随心终会淡然

我的梦碎了,在大业十三年。
它无声的碎在士兵们纷乱的脚步中,碎在战马沉重的铁蹄里。
我只是怔怔的站着,望着被焚宫的烽火灼红的夜空。
身后灯影幢幢的宫殿里,宫人们像失了主的游魂,跌跌撞撞的惊叫着,逃跑着。
远远的地方,兵马整齐,三军肃静,迎风招展的军旗上,斗大的“李”字刺痛了我的眼睛。
我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。
寻找我记忆中的,他古铜色的长发,以及在风中微微摆动的朽叶色衣衫。
我记得他,如同记得一场乍然消逝的惊梦。
只一眼的风华,于是决定了一生的追寻,然而只是一瞬之间,便消逝无踪,渺茫的再无处可寻。
我记得他,那年惊鸿的一瞥清晰如同昨日。
夜雨初静的清晨,他独自站在御花园的平湖之畔,深秋的晨露点缀在他的发上,莹莹如泪。
他在湖边凝望一池秋水,我在廊上凝望他。
我看到他发上的露珠在清晨的第一缕曦光中绽放梦幻般的色彩。
然后我的心忽然一跳,我听到他说:“请让我一个人呆着。”
他转过头来,淡漠而从容的望定我,那样无华神色,仿佛从不自知他的风华足以令清晨的阳光黯然失色。
我惊慌失措,为自己惊扰了这样一幅绝美的画面而懊恼。
我茫然无措,为他平静言语下隐藏的冷漠而感到莫名的失落。
他转过头去不再看我,于是我终于忆了起来–我知道他是谁,我也知道,他来宫中是为了什么。
我隔着萧瑟落木的花树望他沉静的背影,我想起他眉宇间呈现的淡然和宁静,仿佛他平和到人畜无害,然而又有谁知,不久之间,有多少的生命在他手里哀求和哭号,然后血流成河。
他让我感到森森寒意的凌厉风华,使我不能自拔。
在他发间露珠的幻彩里,我以为我找到了失却已久的前尘旧梦。
然而只是片刻之后,我恍然惊觉我们之间那如深渊般不可逾越的鸿沟,那是身份上的,也是精神上的。
他永远不为外人所知的深邃思绪,对我来说是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云宫。
而他对我而言,永远也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。
我惊恐,茫然,恍惚,动摇–但叫我还有一丝理智在,于是我转身跑走,离开那个始终不再看我一眼的人,离开我深宫十五年的第一场梦幻。
我记得他的名字,宇文拓。
我的梦碎了,在火光惊天的宫殿里。
李渊的军队摧枯拉朽的横扫皇宫。我只能坐着等死。
他们最终在明僖宫找到了我,以及只比我小两岁的侄子杨侑。
我们被李渊以“保护”的名义软禁起来,伺以最尊贵的待遇。
然而那是怎样金色的牢笼,是怎样吞噬人意志的地狱。
夜以继日的宴会,浮华奢靡的歌舞。
侑儿什么都不懂般举杯,在众人的喝彩中喝的烂醉如泥。
舞姬的长袖交织成紫色的云霞。
我想起了那个美丽的身影,在秋千上,一下,一下。
浅紫的罗裙飘荡在一碧万顷的天空。
秋千上的少女摇晃着双脚,微抬美丽的面容。
他是我的。她对我说。
他总有一天会是我的。她望向远处楼台的眼神含忧带笑。
而我也不曾怀疑。因为她是那样的美丽。
独孤宁珂,我的表姐,大隋皇宫最美丽的女子。
我嫉妒而欣羡的看着她大方的同他说话,看着他们站在紫藤花架下,任花瓣落了满身,如同最美丽最沉静的画卷。
宁珂姐姐站在他的身边向我招手,带着甜甜的笑容。
“到这里来,宣康。”她对我说。
我踟躇的走过去,躲在宁珂姐姐的身后。
“宇文大哥,这是我的表妹宣康公主,她可是表舅很疼爱的女儿哦。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又消失不见,只是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,我们见过。”
“哦?你们见过?还真是有缘分呢。”宁珂姐姐以扇掩面,发出咯咯的轻笑。她笑着的眉眼向我看过来,那样轻巧可爱的笑容却让我如被车轮碾过的冰封雪地,有种寒冷的刺痛。
她当时的笑容,让我记忆忧新,并且感到身心俱寒。
然而我如今再次见到那样的笑容。在李渊的脸上。
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向我进酒。
“此酒以汾河水酿制,甘冽纯净,酒劲微薄,不损肺腑。是臣特为公主而备。”一番话体贴周到,宛如忠良。
我看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睛,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。
我的梦碎了,在千疮百孔的大隋末年。
宇文化及反了。这个消息从遥远的江都传来。
父王被逆贼所弑。李渊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,他哀痛的表情下是抑制不住的欣喜。
于是我了然。
果然不久之后,李渊便废了侑儿,自己登上了帝位。
当李渊炫耀般将我奖赏给李世民的时候,我抬头漠然的看着那个人英气却沉静的面容。
他温柔的对我微笑,将描金的漆盒送给我。
我打开来,纠缠着的丝线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,如同那年的池边,另一个人发上晶莹的露水。
“不知道送你什么好……”他略带羞涩的一笑,“听说女孩子喜欢编同心结。”
腰中双绮带,梦为同心结。
我抽出一根长长的红线,这头连着我,那头连着谁?
长长的红线在我指间绕缠,最后翻作嫣红的同心结。
我与谁同心?谁与我同心?
李世民站在我的面前,带着柔和的笑容,如沐春风。
然而我心里想的却是他,他的摄人心魄的双眸,他寂寞的背影。
当我满怀希望的等了那么久,我本以为会出现的人却根本没有出现。
就如同那个时候,我以为会等我的人没有等我。
我疯了一般冲出郡主府,当我听到郡主姐姐冷着脸对我说:他走了。
我站在那座空旷的庭院里。
落叶梧桐,一院秋风。
人去楼空。
竟然错过了。
终究错过了。
我愿倾尽一切只求换得他一句道别,然而他却只肯留给我回忆。
我忆起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“有很多东西,比荣华富贵更加重要。”
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。
我拦在退朝离宫的他的面前,问他:“你真的那么想要荣华富贵?皇帝的位子真的对你那么重要么?”
那时的我刚从父王口中听出了对他的戒备和怀疑,以及他在民间所做的种种事端。
然而我不信。
所以我要问个明白。
他只是对我行了个礼,然后继续向前走。
走过我面前的时候,他站了一站,轻声对我说:“宣康公主,这个世界上,有很多东西,比荣华富贵更加重要。”
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我望着他衣衫带起然后又沉寂的落叶,怔怔出神。
比荣华富贵更重要的东西?
所以他,丢下一切去追寻那样更重要的东西了么?
没有人回答。
落叶像心事般悠然惨烈的坠落。
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。
然而如今我明了。
如果可以,我愿意用我的一切,地位,财富,美丽,甚至生命,换取我所追寻的东西。
可是已经太晚。
喜庆的乐声远远的隔了宫殿传来。
手指滑过朱红色描金花簇蝶裙,滑过金凤衔翠簪,最后停在那枚同心结上。
白露冷秋鬓,空就相思结。
而我只能,用自己的方式,去铭记。
恪守不渝。
恪。
我提笔在雪白的纸上端正的写下了这个字。
然而这终究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。
恪母,隋炀帝女也。恪又有文武才,太宗常称其类己。既名望素高,甚为物情所向。长孙无忌既辅立高宗,深所忌嫉。永徽中,会房遗爱谋反,遂因事诛恪,以绝望,海内冤之。
–《旧唐书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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